嘉柔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她掏出钥匙,一打开门,两个孩子便放下手里的玩具欢快地跑过来,兄妹俩用稚嫩的声音叫着妈妈,听得她心都要融化了,脸上的倦容也像蜷缩的茶叶在开水中慢慢舒展开来。
然而,看到地上凌乱的玩具、沙发上洒落的薯片,还有茶几上翻倒的杯子,她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在嘉柔心里,她已经把这些杂乱无章直接和丈夫联系在了一起。她不是对这一片狼藉而生气,而是因为丈夫对这一切熟视无睹而感到生气。接着她便顺理成章地将目光转移到了在一旁玩手机的丈夫身上,“家里乱七八糟的难道你就看不见吗?真不知道你在家的时候都干些什么……”嘉柔边脱外套边责备丈夫,今天因脱外套这个动作,而使得这份责备的份量减轻了不少,貌似不是真的责备他,而是习惯性地情绪发泄。丈夫仿佛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不回嘴,也不周旋,仍然无动于衷,任凭她数落,等数落完了,嘉柔气也消了,客厅也收拾完了。
第二天,丈夫依然早早地上班去了,嘉柔则给孩子们穿衣、做饭、送去幼儿园然后再折转去纺织厂上班。在车间里,她不得不来回地走动,哪台机器一停,她就要赶快跑到那台机器前面,找到断了线的线头并打结接起来,然后重新将织布机启动,整个班下来是一刻不得清闲。
每天晚上下班,她都是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这天,她在车上胡乱地翻看着手机,无意间打开了手机上的监控视频,这是一年前家里因雇佣保姆安装的监控,已经很久没有打开看过了。她看到监控视频里,两个小家伙为争夺玩具你推我搡而使得妹妹哭闹不止,看得嘉柔眉头紧蹙,揪心不已,下一秒又看到画面中两个人你追我赶,嘻笑打闹,一会儿哥哥扮鬼脸吓妹妹,一会儿妹妹扮鬼脸吓哥哥,这让嘉柔看得满心欢喜。突然,丈夫进入了画面,她不自觉地拉下脸来。只见丈夫来回往返于厨房和客厅之间,把饭菜端到茶几上。吃饭期间,他一会儿给儿子夹菜,一会儿给女儿擦嘴,饭后又将碗筷收拾到厨房,刷碗筷、擦桌子、扫地……一股暖流缓缓地流进了她的心里。原来自己不在家的时候,照顾孩子这些事情丈夫也并没有不管不顾,只是她不曾看见,也不曾想过,便产生了误会。
接着嘉柔又跳转到下一个片段,她看到丈夫正气喘吁吁地将右肩上扛着的一大桶水小心翼翼地放到饮水机上,这让她想起了他们小两口刚搬到这里来居住时,丈夫曾经对她这样说:“这一桶水有五十斤重,何况咱家住在六楼,以后打水这活儿包在我身上。”嘉柔说她可以每次只打半桶水,这样就拎得动了,丈夫坚决不让,说这是男人的活儿。直到现在嘉柔都没有打过一次水。然而丈夫的这份责任和担当仿佛已被枯燥乏累的生活所埋没,致使嘉柔盲目无视。继而她又回想起丈夫曾为了给孩子多赚些奶粉钱而选择了离家二十多里地以外的工厂上班,每天不停地搬运货物、装车、卸车,但丈夫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叫苦叫累。
此时嘉柔已走到楼下,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家里耀眼明亮的灯光,她不曾有过像今天这样的感受:因有一双儿女而感到满足,因拥有一个温暖的家而感到幸福。
今天和往常一样下班,但是心情却不太一样,回到家里看到和昨天同样的情景时,她没有责备丈夫,而是默默地收拾起了客厅。丈夫撇了嘉柔一眼,俩人的目光正好撞在了一起。像冷战中的两个人,虽已气消了,却都碍于面子谁也不愿意先开口,但今天嘉柔意识到了自己以前的错误,所以在拖地的过程中小声地说了句:“抬脚。”丈夫迅速地双脚抬起,惊奇地看着嘉柔,半开玩笑地说:“今天怎么这么诡异?”嘉柔微微一笑:“这样不好吗?”“我有点不大适应。”“你要慢慢习惯……”一番玩笑话过后,两人相视而笑。
(高新店 仪娟)